金馬影展《不成問題的問題》：處處問題都不是問題
得到金馬獎男主角獎和改編劇本的《不成問題的問題》，改編自老舍的同名短篇小說，雖然該篇作品早在1940年代就已問世，但在多年後改編成為電影的今天，故事裡許多人物的性格和處事態度，仍舊能對應時下許多人事物，甚至可說是以舊時代為背景的現代諷刺寓言，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，但所有的「不是問題」，也都是個大問題，說來像個繞口令，但也都因為這些源自人性的處事應對方式，影響了故事中的農場，甚至整個大環境，這麼說起來，《不成問題的問題》可說是部「由小見大」的可怕電影。
故事背景發生在戰爭時期，位於遠離戰火的重慶郊外一間「樹華農場」，農場主任丁務源在他人眼中，是個作事圓融，把上級服侍妥帖，對下屬不擺架子的好主管，但大家不解的是，為何人人稱讚的丁主任，卻沒能讓農場有所收益？是戰爭的關係造成的經濟不景氣，或是農場被不可避免得外在因素影響？但實際上事情的真相卻很簡單，就是丁主任是個沒有能力的主管，沒法撐起一間農場的營運，儘管如此，上級依舊一而再、再而三地給他機會，日復一日，倒也相安無事。
但農場不可能永遠持續著平靜生活，某天來了個自稱藝術家的浪子，名叫秦妙齋，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，就這樣租了農場的小房住了下來，還和老闆家的小姐譜起曖昧戀曲；同一時間，農場有了新的人事異動，為了增加農場產能和收入，老闆安排了海外留學歸來的尤大興接任主任，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他，立刻大刀闊斧作了許多改革，眼看農場裡的權力位置易位，平淡的農場生活背後也默默地開始醞釀起爭權奪利的寧靜戰爭。
首次執演筒的梅峰老師，任教於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，曾參與多部電影的編劇工作，對文本的琢磨功力自然不在話下，而這次的導演處女作又改編自文學作品，電影風格既是四平八穩，又在其中暗藏了許多訊息。《不成問題的問題》把訊息都攤在畫面底下讓大家看了，攝影畫面像是欣賞舞台劇般，幾乎沒有攝影機運動，構圖也是讓整個場景都給人看個透徹，你上我下、出將入相、你一言我一語，像是傳接球，也是嘴上功夫的明爭暗鬥。
或許是因為上述設計，所以電影本身總讓我有種莫名冷漠的疏離感，不那麼真實，但明明人物就是如此地貼近我們所認知的人情世故，長達兩個半小時的篇幅可能稍嫌冗長，但仔細琢磨對話和人物的互動，或許能感受到人物間心思轉折的細膩與醍醐味。而片中的場景部分極少，主要事件幾乎全都發生在農場當中，電影裡也有農場以外的戲，但全都是主角被拒於門外的橋段，也因為這樣，在看電影的時候也能漸漸投入那封閉又食古不化的農場文化中。
《不成問題的問題》對人物的刻劃深刻細膩，從每一起事件的發生和角色的反應，都能清楚感受到他們的個性與人際關係的變化，例如丁務源的八面玲瓏，老好人的角色，對照海外留學歸來的尤大興充滿魄力的改革，替農場員工帶來的就是不同效果，工人們清楚知道尤大興的好，對農場絕對有正面幫助，但卻還是喜歡資深且放任他們偷懶的丁務源，而這樣的個性在秦妙齋的身上又更加被放大，最後成了拖垮改變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儘管我們都知道這些角色們的短處，甚至是其處事態度的偏差，但觀眾在觀賞電影的途中卻沒辦法真正討厭其中一個角色，電影中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缺點，然而回到日常生活中，周遭碰到的每個人，無論是做事或是生活態度，不也和片中角色有幾分相似之處嗎？《不成問題的問題》藉由一個距離我們生活環境相當遙遠的時空背景與地域，表現出的卻是與現代人情相差無幾的現象，需多幽默荒誕之處，卻也看了令人倖倖然。
可以說那是身處此文化中的劣根性嗎？有了面面俱到的人情世故，卻沒了作事的態度與方法；過度安逸雨不願改變的個性，實則讓自己能夠過得沒有太多憂慮；儘管想追求進步與改變的積極態度，追求了效率之餘卻難免惹人非議並產生摩擦，有一好沒兩好，大家都在其中承擔必然出現的結果與影響，其實對生活來說，那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，丁主任最常說的那句「不成問題」，在看完電影後那無窮盡的失落中，或許我們所處的生活圈沒那麼多困難，但也處處是難以解決的大問題。
（2016/10/29@金馬影展試片室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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